坂茂 建筑师应该看到处在困难中的人群

筑宅客 人气:3.27W

巴黎时间3月23日晚上,《世界建筑》有幸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广场的咖啡厅见到坂茂,在得知他成为2014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的第一时间内,我们就获奖感受、城市、设计、材料、技术、社会等方面,对坂茂进行了采访。

坂茂:建筑师应该看到处在困难中的人群

坂茂: 这是我接受的第一个单独的、正式的采访。

记者: 您在获得这份建筑领域内的最高奖项之后有何感受?

坂茂: 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,我很难相信。我是在今年1月底的时候得到的消息,明天的大概这个时间将会在官网正式宣布。甚至是现在,我仍然很难相信,因为像很多著名建筑师,雷姆·库哈斯、罗伯特·文丘里、理查德·罗杰斯、让·努维尔、彼得·卒姆托,他们这样的高水平,使这个奖项代表真正的荣誉。而且,我认为我并没有在他们所代表的最高水平,我可能只在中等水平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所以,我把这份奖,看作是对我的鼓励,让我继续做我所做的事情。

记者: 您认为评审委员会最终选中您的原因是什么?

坂茂: 我想我之所以被认可,是因为我扩展了建筑师这个职业的范畴和角色,不只是为富人和大开发商工作,我们更应该为经历自然灾害后失去住所的人们设计一些更好的东西。所以,我想我的个人声誉是完全不同的,而普利兹克基金会和评审委员会的认可,是如此的重要,他们不想再在明星建筑师里一个接一个地选择获奖人,他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传达某种特别的信息。所以,我很高兴这次能被选中,因为我在做不同的现代建筑。我想设计漂亮的、舒适的房子,哪怕是为灾后而建的临时房子。所以,我不是名人,但这的确鼓励了我,继续做我所做的事情。

评审委员们希望选择那些在建筑领域内有自身独特的性格和特点,而不总是一些摩天大楼或者大型纪念性的建筑。所以,我想我被选中的原因,可能是因为我经历的援助救助项目,还有对于建筑设计,我有自己的解决方式。我为弱势群体以及那些遭受自然灾害的人们做设计。

记者: 您能否概括一下自己的设计过程和方法?

坂茂: 每一个新的项目,对我来说都有可能是一次新的挑战。首先,我会去看项目场地和业主,去找出他们所需要解决的难题。然后,我会跟当地的人们聊天,去发现他们的需求,他们都有些什么样的问题,还有我怎样才能通过设计来解决这些难题。接着,我会尝试着去找当地的材料,我会倾向于用一些可回收的、低成本的、可循环利用的并且在现场方便使用的材料。此外,我还会希望找当地的建筑工人来建造,因为灾难发生之后,一些人可能需要一份工作。其实有些时候,建设工人可以是任何人,像学生和志愿者,能够一起参与建造。

记者: 您被大家所熟知的很重要原因是因为您在建筑中使用竹子、织物、硬纸管、塑料等材料,那么您选择某种特定材料的标准是什么?

坂茂: 任何可以用的、当地的材料,我都感兴趣。我不想浪费任何材料,所以我尝试去用所有可用的材料。像硬纸管,原材料不贵,而且到处都有,无论是在成都,还是在菲律宾,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用。我给你看看我们正在菲律宾做的事情的照片。这是我的助理在现场拍的照片,你知道2013年11月菲律宾的“海燕”台风吗?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,方案已经通过了,在菲律宾的宿务,是临时住所。这个是菲律宾的啤酒筐,我们把沙袋填进去来增加它的重量,这种塑料筐原本是用来装啤酒瓶子的,我们重新利用它在填充沙袋后作为地基,因为它在沙子放进去之前很轻,而且可以防水,这里经常下雨。硬纸管也是当地的,竹席子用作围护墙,大概有10m2大,可以一天之内建成,一般会用2-3年。

记者: 您是如何定义“可持续性”的?

坂茂: 我理解不了什么是可持续性,这是一个问题,而且是一个广告化的问题。因为它总是被用作广告,像可持续、生态、绿色等。如果生态和可持续的定义是不浪费,那么我很确定我在做什么。此外,有一些不同的方式在说可持续性,用了很昂贵的材料,比如,用一些非常贵的玻璃,为了达到所谓的可持续性,实际上是浪费了绿色的材料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可持续性,什么是生态,因此我不会说生态友好,我做我想做的,而不是先有什么策略。

记者: 您做了很多援助救助项目,我可以问您为什么会选择遭受灾害的人群作为您设计的服务对象?建筑设计和建筑师如何服务于弱势群体?

坂茂: 因为我总是欢迎难题。如果给我一个不受限制的预算,随意的场地,让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,但是事实上,我什么都做不了。我总是希望有一些难题,可能是场地条件很艰难,可能是预算很低,很多的限制条件,我很愿意通过设计来解决这些难题。如果给我一个毫无限制条件的项目,我可能什么都做不出来。我更愿意去面对所有的难题,之后通过设计来解决。但很多建筑师更倾向于去设计一个标志性的东西,没有任何限制条件,无限的预算,可以自由发挥。但我总是希望有限制条件,预算限制、场地限制、特定的业主等等,我倾向于去挑战这样的限制条件,并通过设计来解决问题,而不是没有限制地去做一个标志物。全球有很多优秀的建筑师在设计雄伟的标志性的建筑物,但是我更倾向于成为一个解决难题的特殊建筑师。我很享受其中的过程,总是在一个困难的情况下,找出问题,并通过设计来解决。这就是我的态度。

我们知道像医生、律师,他们总是在为有困难的人群工作。而当建筑师设计一个房子时,对于业主来说是一个幸运的时刻,开心、富有,建筑师在为幸福的人群工作。而医生和律师,他们服务的对象总是在困难的时刻。我觉得建筑师也应该看到这样处在困难中的人群,像遭受自然灾害后失去家园和产业的人们,我觉得这是我们的责任。建筑师、医生、律师都有较高的社会地位,但是只有建筑师没有在服务社会,但却是我们应该去做的。这是我最初的想法,建筑师为什么会这样的幸运,我们应该做得更多。当我为经历自然灾害的人们建造好临时的房子,他们搬进去并且觉得很舒适,我会觉得非常开心和满足。即使没有给我相应的酬劳也没有关系。我的兴趣在于给人创造美妙的、舒适的空间,否则,我们需要做的就只是一个雕塑了。

当我在灾区工作时,我的感受是自己像一个外科大夫,应该投入百分之百的专业性去操作一个手术,而不是去怜悯病人。

记者: 您刚才提到了“标志性”建筑,您是怎样定义“标志性”的?

坂茂: “标志性”需要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具有特殊性。“不寻常的”和“独特的”是有区别的,“不寻常的”是容易被厌倦的,而“独特的”是有独特的想法在其中,不容易被厌倦。“不寻常的”可以是在任何一个地方,仅仅是不寻常,没有任何的功能和意义。而“独特的”具有功能的意义,可以继续发展。

记者: 有没有“独特的”例子呢?

坂茂: 像是弗雷·奥托设计的慕尼黑奥林匹克竞赛场,阿尔瓦·阿尔托在芬兰设计的房子等。

坂茂:建筑师应该看到处在困难中的人群 第2张

记者: 至今为止,您最为满意的作品是哪一个?

坂茂: 每一个作品我都很喜欢,因为正如我之前所说的,每一个项目都不一样,我都用心去做。

记者: 上周四我去梅斯看了您在那里设计的蓬皮杜艺术梅斯中心,一下火车站就看到了。您对这个项目有什么看法呢?

坂茂: 当我去梅斯的时候,很多人过来跟我说,“非常感谢您为我们城市设计了这样一座漂亮的建筑”。我觉得这个时候,做一个具有标志性的建筑,才是为人、为公众、为社会所做的,当地人会因此而感到自豪。

记者: 获此奖项后,您觉得会有何变化吗?

坂茂: 不会的,我想我不会扩大我们工作室的规模,甚至有可能缩减。我希望保证我们每个项目的质量,因为对我来说,最重要的不是房子的规模,不是项目的大小,不是数量,而是质量。

记者: 我的意思是,官方宣布之后,全球各地都会有关于您的新闻和消息,到那时,可能会有很多业主和项目来找您,您对此的态度是?

坂茂: 我觉得这是很危险的,正像你所说的,这个奖项可能会带给我很多很多的机会,我需要很谨慎。事实上,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想扩大我们的规模,东京工作室有20多人,巴黎有40多人,我觉得这个规模已经很大了。有关今后的项目和业主,我仍然倾向于为弱势群体做设计,像是遭受自然灾害的人、低收入的人、乡村的居民等。因为他们相比其他人有更多的困难,我想帮助他们来解决困难,例如灾后的居住问题、基本生活条件、精神健康恢复等,我想我们应该更多地关注这些问题。而富有并拥有实力的业主,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很多问题,他们中的一些人所追求的或许只是更多利益,或者做一个标志建筑以让人们记住他。

记者: 如果有一个很大的项目,比如说是大城市中心的政府建筑,您将怎样对待?

坂茂: 虽然我也很喜欢设计文化类的项目,但我也很想为有着特殊困难的少数群体设计社区中心,而不是服务于大开发商。我对于大的商业项目没有太多兴趣,因为他们大多只是把建筑师作为项目的品牌标识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我可能会拒绝。

还好,有很多建筑师在做这样的项目,可能我是在美国受的建筑学教育,我没有在这个主流趋势中,我离得有些远,我有自己的特点和位置吧。

记者: 对于改善我们的居住环境有何建议吗?像空气、温湿度、绿化等,您知道现在的北京……

坂茂: 我觉得是时候安静一些下来了,甚至需要更慢一点。北京这种PM2.5的问题其实东京在20~30年前也有同样的问题。我想我们应该建立一个良好的关系,你知道的,如果彼此不携起手来,就没有未来。